發現對話無法持續，又安靜了下來</p>

葉容華偏頭瞧他一眼，懂了他的用意，微笑領受下來，貼心地接口“我很喜歡幼稚園的工作，孩子的笑靨是世上最無邪的一方純凈雖然工作其實很累，不過我還是甘之若飴告訴你喔，我們講好聽一點是幼教老師，但其實和打雜的沒什麽分別，什麽都得做……”</p>

起初，他只是安靜地聽著，到後來，才慢慢領悟到，她——是在讓他更了解她嗎？懂她的人，懂她的想法、懂她的工作、懂她的生活……走進她的世界，與她分享生命中的點滴</p>

“像這個——就是下個月幼稚園辦家長觀摩會，我們要幫忙小朋友準備表演的道具，你看，很可愛吧？”</p>

紙箱裏，有彩帶、鈴鐺、公主小皇冠、還有蕾絲蓬蓬裙……</p>

她一時興起，拿起小醜帽往他頭上一戴，再掛上豬鼻子，效果出乎意料的滑稽，她頓時笑不可抑，更加惡作劇將一堆道具都往他身上套</p>

她很少這麽開懷地大笑出聲</p>

他動也不動地任她擺布，定定凝視著她的笑顏，如春花初綻，好美</p>

“看什麽！”葉容華被他目不轉睛的目光瞧出一絲羞澀“快點拿下來啦！”</p>

旁邊那對約會的情侶都在偷笑了！</p>

取下做了一半的道具裝，她撈出針線，順手縫了起來</p>

她擅針線，女紅極佳，許多人總是如此誇她他沒有她的巧手，幫不上她的忙，看見箱子下家長邀請卡及工整列印的幾大頁地址資料，便拿起剪刀，幫著她剪剪貼貼</p>

有幾張幾乎被風吹走，撿回時已染了幾處汙漬，他偷覷了她一眼，見她正專註於手邊的縫紉，他掌心滑過那片汙漬，紙張回覆原有的幹凈平整</p>

不知不覺，一大箱道具在兩人合力之下全數完成了</p>

“啊！”他這才想起“沒看到夕陽”</p>

太專註在手上的工作了，剪貼完地址，他還和她一起串了鈴鐺</p>

太陽早下山了，就在兩人笑鬧著、閑聊著當中，不覺時光流逝，燈光一盞盞持續亮起</p>

時間過得好快呢！她笑嘆“該回家了”</p>

他替她拍開裙擺落葉，默默抱起她走上回程</p>

“這次沒看到，下次再來”</p>

下次嗎？他不明顯地扯了下唇角，掠過淡不可察的笑意“……好”</p>

“啊，對了——”</p>

“什——”</p>

她仰眸，他俯首，揉唇不經意擦過他唇畔，兩人皆是一楞</p>

他的唇，好涼</p>

他——很冷嗎？</p>

只是一瞬，柔唇餘溫已熨上唇際，貪暖的他幾乎想將她拉回，攫取那抹柔潤溫暖——</p>

但，最終他仍是偏開頭，故作無事地往前走</p>

她輕咳，努力抑下窘意“我是想說，明天早上你來找我，我做早餐給你吃”</p>

“好”</p>

“你做手工藝也很有天分唷！第一次就能這麽上手，要是我一個人的話，可能得做兩、三天呢……”她不著邊際地漫扯</p>

“嗯”</p>

他真的很不愛說話呢！</p>

但還是記得答應過她的，努力給予回應，盡避只是一聲輕輕的哼應</p>

今天的寇君謙——真的很不一樣，可是，卻更讓她心動</p>

送她回到家門口，她輕聲問：“你要進來坐一下嗎？”</p>

他搖頭</p>

不了，他已經做完該做的，到這兒她安全無虞，他無須再進門</p>

“那，明天見”</p>

他點頭，放下她，轉身離開</p>

衣袖被扯住，他不解，偏頭無聲詢問</p>

“明天，記得早點起床，我們去晨跑”他老是晨昏顛倒，趕起稿來救渾然忘我，作息不規律對身體不好呢！得想辦法幫他調回來</p>

“你的腳——”還能跑？</p>

“剛剛你幫我推拿過，早就不太通——”說到一半，逕自紅了臉</p>

不痛了，明明能走，回程時卻還賴著讓他抱，因為太依戀心偎著心，被他護在懷裏的感覺……</p>

湛寒不解地凝睇她異常紅暈的臉容，是方才在河堤邊吹了風，受寒了嗎？</p>

右掌本能探上她前額，不太燙“不舒服？”</p>

“沒、沒有啦！”她趕緊拉下他的手“反正你明天早點起來，過來找我就是了！晚了沒收早餐！”</p>

他點頭“腳——晚上洗澡泡泡熱水要是哪裏不舒服，打電話說一聲”寇君謙不在，小游魂會轉告他</p>

“好”她發現，只有關切她身體健康時，他話才會多起來呢！“你也是，晚上早點睡……”</p>

“嗯”</p>

“餵，你夠了沒啊？梁祝十八相送都沒你們誇張！”已經半個小時了，屋裏頭的人覺得受夠了，探出頭來喊了聲</p>

她再不出聲，搞不好一個小時還是道別不完綺情街和綺麗街是有相隔千裏是不是？</p>

葉容華羞了羞“好、好啦，要進去了”她也不曉得為什麽，今天特別舍不得與他分開……</p>

“葉婕妤，下來扶你姐姐”他頭也不擡，直接命令葉容華以外的人，他從來不會多看一眼</p>

葉婕妤下樓來後，男人才放心轉身離開</p>

看著那道走遠的背影，葉婕妤才想到要問：“姐，你怎麽了？他幹麽要我扶你？”</p>

“沒什麽，只是小小扭到腳而已，已經不要緊了”</p>

“喔”葉婕妤捧過她手中的紙箱一同進屋</p>

“爸媽還沒回來？”</p>

“嗯，媽學校老師聚餐，爸在裏長辦公室開會，都不回來吃晚餐”</p>

“那我先去問看看爺爺晚上要吃什麽？”她腳步微跛地往一樓的孝親房走，葉婕妤喊住她</p>

“等一下啦，姐”</p>

“還有什麽事嗎？”</p>

“那個……就是……”葉婕妤神情別扭，吞吞吐吐了半天，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</p>

“沒關系，你就直說”自家姐妹，沒什麽不能談的</p>

“就是……關於你和寇君謙，我聽說了……”街坊間都在傳，說他們正在交往，想不知道也難，隔壁陳媽媽還叫她回來勸勸姐姐呢！</p>

“嗯，所以呢？”</p>

“你——不必這個樣子，我已經沒有怪你了……”</p>

葉容華微楞，懂了妹妹的言外之意，愕笑出聲“我沒有委屈自己，也沒有勉強什麽，這樣看待君謙，對他是一種侮辱”</p>

“可是，他明明就不是你會喜歡的型！”她們姐妹都一樣，欣賞的是俊秀斯文、有內涵、有腦袋的那種男人，寇君謙一看就不是一個人的喜好再怎麽變，也不可能有這種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轉，除了那段陳年舊事，她實在無法想出其他理由</p>

十七歲，情竇初開的那一年，她暗戀學長，偏偏生性內向，不敢表白，請姐姐幫忙，沒想到是個錯誤的決定，學長從此對姐姐情有獨鐘</p>

姐姐礙於她的關系，並未接受學長，但是她的初戀因姐姐而毀是事實</p>

她很後悔，不該請姐姐幫這個忙，那麽至少，她還可以暗戀、可以幻想、可以保留初戀最甜蜜的記憶，而不是如此糟糕地收場</p>

後來，陸陸續續也交了兩個男友，她的條件沒有姐姐好，但小家碧玉、宜室宜家的類型，也是不少男人考慮認真交往的對象，但是所有的優勢，全都在他們見過姐姐之後幻滅再怎麽宜室宜家，敵不過一見鐘情的驚艷、狂戀，就因為她沒有一張絕美姿容</p>

從那時起，她們姐妹的感情就沒有那麽好了，總會下意識地與姐姐比較，她也不想如此小心眼，也知道姐姐一直在退讓，但她就是沒有辦法控制這樣的情緒</p>

可是姐妹不親，並不表示她很樂意看到姐妹忍讓到這種地步，勉強自己和一個不相配的男人在一起，何況她現在已經找到值得真心對待的男人，一個不會因為姐姐美貌而動搖信念的男人，不會再與她斤斤計較了</p>

“婕妤，你誤會了，我是真的想跟他在一起，並不是因為你，也沒有一絲勉強”葉容華微笑解釋</p>

“可是，你條件那麽好，真的沒必要委屈自己和那個看起來脾氣不好，又住在綺情街的怪人在一起……”別說性情，長得也貌不驚人，姐姐究竟是看上他哪一點？要是那個冷冰冰的湛寒她多少還肯相信，人是冷情了些，至少生得俊俏，沈靜幽邃的氣質還比較像姐姐會喜歡的樣子……</p>

葉容華搖頭“不要用外表來評判一個人，內在的本質才是最重要的，你自己也受過這樣的苦，不是嗎？”</p>

葉婕妤啞然，無話可駁</p>

“其實，有的時候，我反而比較羨慕你”更早的幾年，受了傷的妹妹聽不進這些話，只會當是風涼話，說她不懂相貌平凡的苦，可妹妹何嘗懂她的難？</p>

平凡的她，能夠踏踏實實擁有平凡的幸福；而擁有美麗，卻永遠無法分辨留在她身邊的究竟是一時迷醉於她的容貌，還是為了獨一無二的她</p>

葉容華笑了笑，模模妹妹的頭“君謙很好，我是真的很喜歡他，所以，你也別為我擔心了”</p>

小時候，她們姐妹也曾無話不談，感情很好地蓋著同一條棉被聊秘密聊到天亮，曾幾何時，這樣的日子不再，應該——就是從答應幫妹妹壯膽，陪著去向她第一個暗戀的男孩子告白之後吧！</p>

在那之後，漸漸地，妹妹不再對她說心事，姐妹之間有了無形的距離，無法坦然相處</p>

有時候，她常常想，其實她不稀罕一張絕麗的容顏，她反倒希望平凡一點，像爸爸或媽媽都好，這樣，至少與他們會比較像是一家人吧……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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